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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夏:

二零一八年的夏天来势汹汹，以迅猛又滚烫的热浪为号角，不容置疑地宣告了对神州大地的全面进攻。姑娘们的牛仔短裤一条比一条短，白花花的大腿像高级的象牙筷子，一支棱一支棱地戳向地面。

王源把冰棍咬下一个角，表情呆滞地看着片场来来往往的人们。这周围的一切都要运转，资金在时间里运转，镜头在资金里运转，镜头却又在时间里运转，千金难买寸光阴，比起真金白银，他此刻被暂时性地遗忘在片场某个小角落，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劲。

主角偶尔也有会被江湖抛弃的时候。

朋友圈的条框里显示出一个红点，王源摁进去，随意浏览了一番，又划拉回顶端，手速太快，空出的地方顿了一会儿，显示出了一条新的朋友圈。

王俊凯的朋友圈。

王源把冰棍咔嚓咔嚓咬碎了，盯着他那张显示着目的地为Beijing的机票良久，配的文字是首都。

有病。

远处的导演像是终于想起了主角在剧里的重要性，举起了大喇叭满世界呼唤他的大名，现场逐渐又骚乱起来，像极了武林大会上群龙无首的帮派众人。王源把最后一口冰棍吞进肚里，探出拇指迅速在屏幕上点了一个赞，才缓缓站起来，冲着导演的方向喊，来了！

 

曾经王俊凯探过对方口风，说王源，我来给你探班要不要？那时他们歪打正着聚到了一起吃饭，王俊凯刚从学校放学出来，还抱着一堆课本。王源对着桌上的松鼠桂鱼上下其手，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说我不要。

这多少是有点伤人的，换作几年前，王俊凯一定要跟他吵起来，但如今也只是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就当做结束话题了。在场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助理，对他俩什么样的场面都司空见惯，继续各谈各的家长里短。

一顿饭下来他发现王源有些改变了，挑食这个事情好像是上辈子的习惯了，现在的王源什么都吃，但吃的不多，每个菜夹两筷子就停，一点儿也不像记忆中咋咋呼呼要蹲着面碗把最后一根沾满红油的通菜捞尽的小孩儿了。

崭新的认知就像一根横生的树枝。王俊凯站在那头，突然就觉得距离被隔远了。

那种一叶知秋的感觉凭空消失，再无踪迹可觅。

 

王源给你的朋友圈点赞了。

马骏在他拍杂志的间隙悄悄告诉他。王俊凯对着镜子使劲儿瞧自己那条快飞出太阳穴的眼线，说你那么激动干什么？被他点赞能增值啊？不也还是条朋友圈。

最近找空聚一下吧？马骏撮合道，难道真要等到周年吗？再缩了，你发朋友圈不就是想让他看到吗？谁关心你飞北京还是飞南京？

一晃好多年，王俊凯自己都快混成北京口音了，马骏的川普还是说得飞起，王源？王源更不用说了，去考播音主持都指日可待。

“周年就周年，有什么大不了的。”王俊凯听见自己这样回答，有点赌气，又有点不甘心的意味在里面。

“你们好麻烦的，小时候不是天天要黏在一块儿玩吗？怎么长大了又不玩了？”马骏像个老父亲般在王俊凯耳边叨叨叨，操心又忧愁。

 

与其这样聚少离多，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见面。

 

夜幕降临的时候王俊凯收到一条语音，他躲到偏僻的地方点开，耳边就响起那人的声音，说你吃饭没有，要不要一起约个饭？

王俊凯看了看时间，回过去，说我这边要晚一点。

那边干脆直接打来电话，王俊凯接起来，王源连“喂”都不“喂”一声，开门见山就问，“几点能走？”

“可能还要半个多小时。”

“那你来接我。”

“行。”

等那边又干脆地把电话挂断了，王俊凯才愣愣的回过神来。

 

王源跟他见到面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嘟嘟囔囔抱怨，我还以为是你来接我呢。

王俊凯不明所以，他俩缩在最后排讲话，王俊凯压低了声音，说我不就是来接你了吗？

王源不满意，你不是考驾照了嘛。

你想让我开车来接你啊？王俊凯恍然大悟，下次吧，下次我亲自来。

他们都累了一天，聊的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了，最后甚至聊到了最近的高温天气上面，包括腿，王源就打趣，有时候我不想抬头，我就认腿，如果是象牙筷子，那就是女生，如果不是，那就是男生。

王俊凯嫌弃地皱眉，你讲得楞个好听，我就觉得像，像什么来着，鲁迅那篇文章里面的那个比喻......呃.....

王源就帮他说了，“圆规。”

王俊凯：“对对对！”

两人就得意洋洋地笑起来，像得到了鲁迅先生的什么伟大思想传承一样。

 

记忆的断层或许也可以靠新的记忆去填补吧。

他们甚少谈论及以前的事情了，毕竟当下的生活都已经把彼此指使得团团转，谁也没有时间再悲春伤秋追忆岁月，至于未来是什么模样，似乎也无从描绘，只得一心向前看了，把脚下的路走了。

不要成为无聊的大人。

这句话他们从五年前听到五年后，王俊凯有时候觉得自己的确挺无聊的，有时候却又觉得，管他无不无聊呢，反正当大人就是比当小孩好。

这个念头在他提完驾照之后空前强烈，恨不得满世界去炫耀小本本儿。王源见到他的时候是先见其本再见其人，王俊凯几乎都要把驾照贴他脸上，王源怀疑如果驾照能做成隐形眼镜大小，王俊凯分分钟能摁住他强行给他戴进去。

“帅吗？帅吧？”

“你无聊啊。”

“我无聊啊。”王俊凯冲他挤眉弄眼，“我就是一个无聊的大人啊。”

王源把驾照本儿拿过来仔细看，里面王俊凯的照片严肃又端正，神态像极了当年他初三和高三准考证上的照片。王源把驾照扔回去，终于忍不住笑开了，说那这样，源哥待会儿就去给你提辆好车，以后你就来接源哥上下班，怎么样？

王俊凯大手一挥，你算了，你买不了。你未成年呢。

王源瞪他，“无聊的大人。”

 “对，我最无聊。”

“我以后会比你更无聊的。”王源冷静地给王俊凯倒了杯普洱。

“你不会比我无聊的。”

“我肯定比你无聊。”王源示意他喝茶。

“我无——咳！”王俊凯一口喷出来，白T恤瞬间染上一滩褐色的茶渍。

王源开心地鼓起掌来，笑得惊天动地，“酱油普洱可乐三合一，我是不是很无聊？”

“我揍你你信不信！”

“我有未成年人保护法你信不信！”

 

王源始终相信，大俗大雅共存，无聊有趣并行，世事无绝对，只怕王俊凯。

没得跑了，他注定要和王俊凯一起，成为无聊的大人。

 

临走前王源难得主动挨了过去跟王俊凯说小话，他说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带我走啊？我天天剧组吃盒饭，你看我都瘦了。

王俊凯有点不满，“那你平时又不联系我，清高啊？”

“那我是假清高，真想你。”王源讲好听的哄他，“你一来，我就跟你走了。”

“哪有这样好......真的？”

“真的。”王源信誓旦旦，“你看，秋天一来了，夏天可不就是得马上跟着走吗？”

“我怎么记得我是夏天呢？”

“你记错了。”

王俊凯觉得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之前，那种零碎又浪费时间的拌嘴，和青春期无处安放的躁动一起，充斥着日复一日的重庆。红油锅底沸腾成热辣辣的晚霞，把南滨路旁的江水映得动人起来，梦里即使走过无数次，也不是那种感觉了。

故乡就像一粒纽扣，要么紧密，要么分离。

 

那节横生的枝节被嘉陵江的白浪一卷，悄无声息便沉默在了夏天里。

 

高温天气似乎决意要打一场持久战，王源又缩在了角落里，咬着冰棍继续当他的主角。很奇怪，自从上一次王俊凯与他聊过后，那本是一支支象牙筷子的大长腿们都纷纷变成了圆规，在尘土飞扬的片场里划出各种风风火火的形状来。

手机“嗡”一震，冰棍差点没从手里掉下去。

 

王俊凯动作利落地与工作人员道谢道别，大家纷纷戏言这是怎么了是工作压力太大了要赶着去度假吗？王俊凯临行前回头想了想，“也对，我的夏天在等我。”

 

片场很热，古装服装更甚，大家都疲惫着放空表情，只有王源还兴高采烈。

与他相熟的片场小哥跟他搭话，“你不热吗？”

“热啊。”

“热得很开心吗？”

“很开心啊。”王源缓缓笑起来。

他这样的笑不多见，片场小哥皱着眉头扇了好久风才想起来，说你这样笑的样子跟你小时候有点像，“有点傻，但很开朗。”

“应该的。”王源看表，他准备收工，估计那人也来接他了。

 

“我的秋天要来了。”

 

/爱你这回事 整整六年/